每个人的味蕾,都隐藏着一个有关家乡美食的秘密,常常有意无意地勾起儿时的记忆。自异乡求学至今,我就和家人形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,一碗杂格,便满满承载了归来时的问候和远走后的牵挂。
杂格在故乡的小县城里遍地开花,小时候能美美地吃上一碗杂格,便觉得是最惬意的生活了。走出故乡,那一碗其貌不扬的杂格,却是一碗难求了。问于他人,怎奈知者寥寥,更有人对这个略显别扭的名字称奇,甚至不能和食物联系起来,方知杂格仅局限于晋东南一隅,只是地方特色美食,只是我的杂格。
我对于杂格的留恋,首先源于它并不繁琐的做法却有着极鲜美醇厚的味道。先是备好猪骨头,炖一两日熬制出鲜美的骨汤,将其舀到一口锅里,放到火上加热,再将买好的牛肉、猪血、前一天煮熟的白萝卜片以及炖肉的调料一齐放进锅里炖一会儿,杂格的汤料便基本完成。万不可缺少的一样主料就是阳城粉条,一定要加入自家亲自漏的新鲜宽粉,吃起来才会有柔嫩鲜滑的感觉。卖杂格的店家一般备有两口锅,一口锅备着汤料,另一口锅用来热粉条,客人一来,先从锅里捞出半碗粉条,再从另一只锅里舀出汤料,调上一些蒜汤和花椒水,如果爱吃辣的就放些辣椒。整个过程大概不到五分钟,一碗香味扑鼻的杂格便呈到面前,让人双目生辉,满嘴生津。吃一口,骨汤的鲜香和白萝卜片的软糯相辅相成;晶莹的粉条里饱含着一种醇香浓郁的味道,极度刺激着味蕾;再辅以牛肉、猪血、香菜的色彩点缀,真是汤鲜色亮,香味四溢,令人久久不能忘怀。
杂格的另一个独特之处,便是阳城人的吃法。初吃杂格的人会以一碗杂格配两三根油条,吃的津津有味。吃过几次以后,会隐约感觉一点油腻,这便要搭配阳城的另一种特色小吃-----发家小米煎饼,这种用酒尊一样的器具做出来的煎饼有帽子一样可爱的形状。一口煎饼,一口杂格,吃的摇头晃脑,有滋有味。生意好时,杂格铺的煎饼往往供不应求,倘若杂格吃完了,却没吃上煎饼,总觉得肚子里还缺点什么。还有的人将小米煎饼泡在热腾腾的杂格汤料里,等到煎饼入了味,再捞到碗里吃,那浓浓的香味,千金不换,像是北京的大碗茶、南方人的大米饭,舍不得、离不开,就差点长叹“一碗杂格、人生何求”了。
虽然杂格是家乡老少皆宜的美食,但是我对杂格的执着,却不是一开始就有的。小时候挑食,不喜欢吃蔬菜,尤以白萝卜为甚,但爸爸总说萝卜润肺止咳,每次咳嗽时他都会给我熬制一碗萝卜汤,我总得狠憋一口气才能勉强下咽,因此,往后我每每见到白萝卜都唯恐避之不及,对于以白萝卜作为主要食材的杂格也就少了好感,第一次吃杂格就把碗里的萝卜都挑出来夹给爸爸吃。后来,尝试做过很多不同的菜式,就慢慢喜欢上了这些食材,也开始尝试吃一碗完整的杂格,才发现它其实并没有小时候抵制的那种不喜欢的萝卜味道,反而觉得白萝卜是百搭百美的食材。长大后离开家,去省城上学,就再难觅得杂格的味道,但每次看到白萝卜,却总是会想起爸爸的萝卜食疗法,想起凤桥胡同的杂格。
现在,和家人视频的时候,经常是他们在说我在听。虽然很少和他们说生活里种种不如意,可远在百里之外的他们好像总能猜透我的心事。有一次爸爸特地把桌上的杂格端起来给我看,说等到我回去后做杂格给我吃。我的心仿佛瞬间掉入滚烫的杂格锅里,思亲的心绪陡然翻腾,视线便有些模糊了。
故乡的发展日新月异,旧时的声色光影也渐渐模糊。唯独关于杂格的记忆,随着年岁日长像疯草一样在头脑里狂长。味蕾上的杂格越来越成为对故乡的无限留恋和对亲人的久久怀念。